虹桥

第5章 幼师女生

开学没几天，吴文兵发现学校食堂西边有一间不大的教室，窗户里经常传出琴声。琴声有时成曲，有时就是一小段音符。

这是学校的练琴房吗？可偶尔也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与老师上课的声响，吴文兵上食堂时，远远地看着下课进进出出的女生，不得其解。

吴文兵从小就是个好奇宝宝，遇到稀奇古怪的事，不弄个明白，晚上睡不安稳觉。这天下午放学有点早，校园北边又传来“咚咚的弹琴声。吴文兵想今天晚饭正好轮到自己去食堂领饭盒，不如早点去，先拐个弯到那间教室探个究竟。

吴文兵循着琴声，缓缓踏步而去。到了，他站在教室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，踮着脚悄悄地往里张望。哇塞！教室里清一色的女生，就连讲台上正在弹琴的老师也是个女的。

红色娘子军里面还有个男党代表呢，这是啥班？咋都是女生呢？吴文兵心里纳闷。女老师四十出头的样子，戴着一副金丝眼睛，正在低头聚精会神地弹琴。

金丝眼睛老师弹的这架琴与欧阳老师弹的手风琴又不同，这琴，猛一下看上去还以为是一张窄窄的课桌。金丝眼睛老师危襟正坐，头随着音乐轻轻地摇晃，如葱的十指在黑白键盘上灵巧地跳跃着。有趣的是，这琴架的下面还有个踏板，只见金丝眼睛老师弹琴时不仅手指不停，踋也在随着音乐的节奏踩着踏板。吴文兵心里偷笑，咋像村里的婆娘踏缝纫机呢！

“多来咪，咪来少女老师边弹边哼着曲子，一群女生“咿咿呀呀跟着她大声唱和着。吴文兵正看得入迷，教室里的琴声戛然而止了。

奥！原来是下课了。

少顷，一群女生如树上被捣了的“喜鹊窝，“叽叽喳喳从教室的前后门鱼贯而出。有几个女生出了门，发现教室外不远处有个男生在偷看她们上课，便齐刷刷的眼睛如探照灯照了过来。吴文兵顿时窘得满脸通红，急忙慌不择路地准备溜走。

“嘭的一声，不想，吴文兵刚转身就与身后有个女生撞到一起，头碰得生痛。

“哎呀！你咋走路的？女生喊叫了一声，捂住头，拿眼怒视着眼前的男生。可两人一照面，咧嘴笑开了。

“文兵！

“春芳！

两人一时间忘了头疼，异口同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！这个叫吴春芳的女生是吴文兵本庄的，两人还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，但按辈分讲，她得叫文兵一声大伯呢！

吴春芳的成绩在班上一般般，没能考上高中，吴文兵以为她也去复读了，没想到在这儿巧遇上。

“春芳，你们这是什么班呀？咋全是女生呢？

“我们是全县第一届幼师职业高中班，同学们来自附近的十几个公社，毕业后分到原籍公社的各个幼儿园做幼儿老师！

“奥，难怪！

食堂晚饭的铃声响了，吴文兵要去食堂排队，就与春芳匆匆告辞。春芳跟着几个女生走远了，文兵忍不住扭头看向她们远处的背影，只见春芳一旁有个女生在她耳边似乎说了什么，春芳便作势拿手要打她。那个女生就“咯咯笑着，躲闪着，跑了。还有个女生也正好扭头回看，一下与吴文兵的视线撞上，如触电似的慌张地躲开了。

村里如今也有幼儿园，三夏大忙，孩子没人带，都送到村东的幼儿园，有人统一看管。这个幼儿园是村里自己办的，老师也是自己找的，上头不发工资，村里算她一个劳动力，给一份还说得过去的工分。

这么小的孩子，也不是来让他们识字，主要是关关水口。往年夏天河床涨水，总有孩子偷偷玩水，溺水而亡。有了幼儿班，大人在田里干农活，心里定当多了。

吴文兵庆幸自己早生了十几年，要是现在才四五岁小人儿就要被关进幼儿园，跳不了白果，斩不了铜板，斗不了“瘸子，玩不了打仗，那多遭罪。

开学后第一次回家，吴文兵晚上上河码头洗脚，在巷口上又遇到吴春芳。这次交谈从她的口中才知道，安仁中学的这个幼师班不是什么人家的女孩子都有资格上到的，必须父母亦或祖父母是做老师的。吴春芳的父亲是灶里小学的老师，吴文兵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份自豪与骄傲。吴文兵心里愤愤不平，暗暗骂这世道不公，为什么农民的女儿就上不到，大家凭真本事考呗。

吴文兵想到了可怜的四姐，初中一毕业，就回家务农了。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头巴交的农民，亲戚中最大的官才是生产队队长。唉！这年头，家里没得关系，办啥事都难。四姐不用说上什么幼师班了，连个差不多的社办厂也进不去。

经历了刚开学时的混乱与嘈杂，校园渐渐安静下来，学校的一切开始步入正轨。第二周开始，每天早上第二节课后，全校师生一起出操。幼师班的女生们也来出操了，每当幼师班的女生排着队伍在《运动员进行曲》中走进操场，操场上总要引起一阵骚动。

幼师班的队伍站列在操场的最北边，与初中部的学生相邻。初中部的学生大都是镇上的，有几个男生看到幼师班的女生过来，便像街上的小流氓，冲她们吹起尖锐刺耳的口哨。这一下，把正站在操场前面的乒乓球桌上检阅的金校长气得够呛，他怒火万丈，跳下台子，直奔口哨声而来。金校长想揪出吹口哨人，可等他到了面前，一个个的都已经挺着胸膛，笔直地站着，偌大的队伍中看不出谁是可疑的人。哪个吹的口哨，给我马上站出来！可任凭金校长如何大声喝斥，就是没人站出来，气得他满脸的麻子直跳。不过经过金校长的这次怒吼之后，后来再没人敢顶风作案。

一千几百多人集中在操场，在大喇叭里雄壮的广播操的口令下，动作整齐划一，这阵势蔚为壮观！第一次出操时，这个场面一下子震撼到了吴文兵。

一场秋雨后，我们高一教室的后墙边，新铺上一条通往西边宿舍区的砖头小路。于是，幼师班的女生从食堂与宿舍间的来来回回，一改原来的大路，从我们教室后这条小路走捷径了。

班上男生们发现了这一新情况，一个个的兴奋得如小公鸡。从此，趴在窗户上看幼师班的女生路过，便成了大家课后的功课。女生们从窗口走过，总是成群结队的，一路上“叽叽喳喳，如一群快乐的小鸟。

幼师班的女生俨然成了校园里的一道美丽风景。男生们忽然觉得他们的学习生活不再那么艰苦，也不再那么枯燥乏味。

后来，大家已经不再满足看看幼师班的女生了！他们开始欣赏与点评来来去去的女生们。他们偷偷地议论着每个女生的长相、身材、衣着，甚至胸部发育的情况。有个个子高挑，身材匀称，一头乌黑长发的女生最引人注目。不久，吴文兵所在宿舍的十八名男生，在晚自习后的宿舍里，隆重地开了一次有关幼师班女生的熄灯研讨会，大家一致推举这位长头发女生为幼师班的班花。

我上铺的老兄张广玉同学感慨道，哎！兄弟我长到十七岁，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，我想去幼师班读幼师了。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说，好呀！明天你去找金校长申请跳班!

张广玉同学有一把笛子，有事没事喜欢吹上一曲。今晚大家兴奋难眠，就鼓动张广玉吹一曲，说，说不定你的笛声就飘到了西边幼师班女生的宿舍，飘到那位班花的耳朵里。

真的？张广玉同学一跃而起，从床边摸出心爱的笛子，吹了起来。一曲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在黑暗里流淌开，穿过门缝，飘出户外……

吴文兵不知道张广玉同学的笛声有没有飘到那位班花的耳朵里，但没过两天张广玉同学就打听到了班花的芳名，叫孙玉兰。

幼师班的女生们渐渐地发觉她们每次从教室窗户下走过，头顶上会有男生们在偷看她们。于是，再从这边窗户下路过，她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。

这天，下雨天，体育课改成了自习。大家做作业的，阅读课文的，背英语单词的，都有；还有的两个一团，三个一帮的在说悄悄话。

吴文兵座位靠后窗户，他背了一会儿英语单词，就扭头看着窗外的雨丝出神。忽然，远处过来了一位打伞的姑娘，近了，吴文兵认出了是幼师班的班花孙玉兰。

吴文兵一下来了神，他招呼后排的张广玉说，广玉，广玉，快过来，快过来！张广玉立马来到窗边。他也看到越来越近的孙玉兰，兰花格子的雨伞遮住了她皎好的面容，只露出窈窕的腰身与笔直的长腿。

张广玉起身的动静有点大，课桌、板凳都被他带动声，惊动了班上许多正埋头自习的同学。大家不知道窗户外发生了什么，有几个男生就不明就由的一起过去，趴到窗户边往外看。

现在正是上课时间，大家不知道孙玉兰同学一个人匆匆回宿舍干嘛？

“孙玉兰！忽然吴文兵身后的男生包庆生冲窗户下的女生大喊了一声。

孙玉兰听到喊声，愣了一下，停住了脚步，从伞里露出小脑袋瓜仰头看向窗户，只见好几个男生正趴在窗户口冲她乐呵呵地笑着。孙玉兰一下胀红了脸，赶紧把头又躲进伞里，跑开了。

大家见她溜走了，有点兴致未尽，不知道又是谁先喊的第一声“孙玉兰，后来男生们齐声有节奏地喊起来“孙玉兰孙玉兰……

喊声惊动了隔壁班正在上课的吴老师，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教室，责问到：什么回事？你们大声嚷嚷什么？

我们班上的文娱委员周颖气不过男生们的行为，她站起来笑嘻嘻地回答吴老师说：喏，窗口的几位男生，看到窗户外有位漂亮的幼师班女生，一时情难自禁，喊叫了起来。周颖告完状，得意地看了后面窗口还没散开的几位男生一眼。

无聊！吴老师骂完，就气呼呼地走了。

后来，孙玉兰同学再也不从我们教室窗户外路过了，大家也感觉那天的喊叫有点太过分，心里一时不是滋味。

几场秋雨把秋老虎赶跑了，早晚一下有点凉。大家赶紧从床底下的小木箱里翻出皱巴巴的长袖衬衫穿上。有几位同学上次回家还没来得及带长袖衣服，清晨起来，冻得两手不停地交叉捂着胳臂。

功课慢慢紧张起来，两年时间，十几门功课，还要提前几个月系统地复习准备预考与高考，老师也意识到这样慢腾腾地讲课只怕完不成课程教学任务。各门任课老师有意识的加快了讲课的速度，我们跟不上老师的节奏，吃的夹生饭，几门功课小测验，吴文兵除了语文，其他的都不理想，数学还挂上了小红灯。

吴文兵不敢再贪玩了，晚自习后不再立马回宿舍，每晚总要学到熄灯。晚上开夜工，白天上课就瞌睡连连，大家都这样好苦恼。

学习好苦，嘴巴里更苦，每天两顿咸菜汤，如黄牛尿。许友林从家里带来了焦屑，热水一冲，香味溢满宿舍。吴文兵想，这样吃不饱，饥肠辘辘的也影响学习，等国庆节回家也让母亲炒点焦屑带来熬熬饥。

学校食堂就四个小汤罐烧开水，还得先供老师，想打瓶热水，得等半天。我们男生无所谓，天还不是太冷，晚上就着水龙头洗把脸，冲一下脚完事。

女生们没办法，时间再长，也要打瓶开水回宿舍。班上晚自习课，经常有女生因为去打开水迟到。吴文兵自从学过生理卫生，知道女生和男生不同，女生们每晚都要“用水，没热水还真不行。

吴文兵好奇的是同宿舍的王同顺同学，一个大男生，居然隔三差五的也要躲到门后面用一次水。

这天晚上大家下自习回到宿舍，王同顺同学洗完脸，又端着脚盆躲到门后洗屁股。张广玉放下嘴上正吹着的笛子骂道：你小子上厕所没擦干净屁股吗？咋每天还要像个女人洗上一次？对面上铺的倪广平头枕在床沿，一边俯身欣赏着王同顺的白白的屁股，一边坏笑道，王同顺你咋还洗前面的小弟弟呢？是不是想哪个女生流出脏东西来了。

这话一出，大家哄堂大笑。笑声久久不息，都快掀翻了屋顶。

王同顺脸上挂不住了，只见他快速地捞上裤子，上前对准倪广平的头就是一拳。大家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，没想到事件闹成这样了。

倪广平挨了一拳不干了，翻身下床就要冲向王同顺，好在下铺的许友林一把将他抱住了；这边吴文兵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同铺的张德才已经赤着脚跳下床，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了王同顺，才没让这场冲突再升级。

大家也知道玩笑开过头，于是拉架的拉架，说和的说和。倪广平自知理亏，王同顺一拳也没用多大劲，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。

后来，王同顺告诉大家说，他在家每天洗屁股洗习惯了，一天不洗就感觉不舒服，难受。后来，宿舍也就有男生跟他学，时不时地洗一下屁股。

转眼到了国庆节，学校难得放假两天。再说又到了月底，该交粮交伙食费了，寄宿生们不回去也得回去。

咸菜瓶也空了，吴文兵都吃了两顿光粥，嘴里快淡出个鸟来。学校里的热水总是供应不上，吴文兵快一个星期没洗澡，身上痒得不行，他想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烧一锅热水，痛痛快快地洗个澡。

下午，两节课结束就放学了！日头还早，太阳刚刚西斜。吴文兵出了镇，向南的小路没走多远，就看到前面有个女生。

“吴春芳！吴文兵喊了一声，前面的女生停住了脚步。

果然是吴春芳，吴文兵慢跑了几步，就赶上来。一路有个伴，不再无聊，两人天南海北的聊开了。

说到幼师班上的故事，吴文兵就笑着说起了那天孙玉兰的事。吴春芳与孙玉兰是要好的姐妹，她白了吴文兵一眼说，你们这些男生呀！也真是的！那天孙玉兰身上突然来了例假，就一个人赶回宿舍换内裤，不想遇到你们这帮家伙集体戏弄她。那天，孙玉兰回宿舍气哭了好久，回到教室眼睛还红红的。

吴文兵想想那天的事，还真是他惹起来的，心里不免有愧。

好了，不说这些，你们幼师班都上的哪些课程？等吴春芳一口气介绍完课程，吴文兵羡慕不已，叹口气道：

“哎！还是你们快活，唱唱歌，跳跳舞，弹弹琴，也不用怎么学习文化课。

“好啥？毕业后也就是个民办教师，转不正，也变不了户口。哪像你们将来只要考上学校就一下跳出农门，捧上铁饭碗，一劳永逸。

“哪里这么容易考上呀！这么多年我们村里还没考上一人。吴文兵望着前方，眼里有点迷茫。

“文兵，你从小学习成绩就好，一定能够考上的。

聊天不觉时间，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村口。路过村里初中学校大门，吴文兵忍不住放缓脚步伸头向里面看。学校也放假了，校园里空荡荡的，不见一个人影。

自从上次回家遇到夏小英，吴文兵夜晚躺在床上，时不时就想起她，想起过去同学时的点点滴滴。吴文兵没见到要看的人，情绪一下有点低落。

吴春芳不知道吴文兵的心事，她对身后忽然放缓了脚步的吴文兵，挥挥手说，我先走了。

走吧！

夜晚，洗过澡后，吴文兵换上干净的汗衫短裤头，身上舒服多了。

母亲在厨房给他炒焦屑，很快，面粉炒熟了的焦香味，在庭院里弥散开。真香！可吴文兵没闻几下就睡着了。

他太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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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 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