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霞斜照

第二章 为仁义你推我让 逢喜楼更上一楼

丁肇辉将店铺交于五弟和小刘子打理，自己却忙着交结应酬，各处的码头、堂口，各局各厅的行走，不论是神通仙道，三教九流，能教人引荐的，一定托人引见，能递上帖子的，一定递上帖子，总之小半年下来，总算是略略站住了脚跟，生意也慢慢有了活头。这其间最愿扶持丁肇辉的，便是逢喜大酒楼的老板周至深，周老板快近60的人了，早年也是从章台出去的，祖上虽不是章台人，但也算是半个老乡，这周老板对丁肇辉十分的欣赏，两人越走越亲近，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。

这天一大早，丁肇辉刚刚走进了办公室，周老板的门房便送来一张请柬，丁肇辉问道:“你家老爷有什么事吗？

老爷请丁老板中午到逢喜酒楼赴宴，别的没说。″门房回答。

小刘子赏了门房10个铜币，门房道谢后就走了。丁肇辉猜不透周老板为何巴巴的送张请柬来，要请吃酒，打个电话来不就得了。虽怀着这样的疑问，丁肇辉还是在正午时分坐着洋车，来到了逢喜大酒楼，登上了门前6级半圆形的石梯。逢喜大酒楼是金子寨数一数二的酒楼，是一栋欧式风格漂亮的白色六层楼房，是此地达官贵人宴请宾客的首选之地。丁肇辉乘着电梯上了顶楼，周老板瘦削的身影便从走廊的尽头迎了出来，将丁肇辉让进了包房，侍应便端上热气腾腾的酒菜，丁肇辉见了，方知周老板只宴请了自己一人，便开口道:周老板如有事尽管直说，依咱们的关系，何必这样客气呢？

不急，不急，小老弟，先吃酒。周老板笑道。

我年轻，压不住性子，周老板不说，这酒可吃得不痛快。

周老板给丁肇辉斟上一杯藏了5年的黄酒，将雕花酒瓶轻放在楠木桌面上，叹口气说道:“咱们边吃边说。″

原来这周老板二十来岁，如丁肇辉一般大的年纪，便来到金子寨。其为人朴厚，勤奋好学，开了家餐馆，自个儿琢磨专研出许多菜品，都成了自己的招牌，随着金子寨的逐渐兴旺，逢喜餐馆也变成了今天的逢喜大酒楼。可万事总有亏缺，周老板夫妇年近四十才得一子，取名知书，视其为掌上珍珠，本指望他勤学书文，能考入省城的大学，光耀门庭，却不想这小子不思上进，赌嫖两样倒学的精通，年纪轻轻就落了一身的病，偏在去年底又被贼人绑了票，赎回来时已是满身的伤，如今成了个半死的人躺在床上，屎尿都要人伺候，周老板经此打击，精力已大不如前，这诺大的逢喜酒楼就要后继无人了啊！

周老板说道伤心处，不觉留下泪来，丁肇辉赶紧将桌上的热毛巾递上，宽慰道:周老板你不要过于伤心，知书兄的病，一定会好起来的，我想他经此一难，必定是能痛改前非的。″

周老板擦了脸，摇着头道:你可知这四周有多少人盯着我这逢喜楼，可能还不等我躺下，这逢喜楼已是别人餐桌上的肥肉了！

″那哪能呢，若真有人怀了歹意，我虽力薄言轻，但也决不会袖手旁观的。

周老板听丁肇辉如此说话，便握住其右手腕，说道:所以我今天请你来正是有个提议，不知你意下如何？″

你说。″

″我想将这逢喜楼的股份让一部分与你，由你来接手主持这酒楼。″

丁肇辉吃了一惊，忙将手抽回，说道:这个万万不可，如你缺人使唤，我丁肇辉当尽绵力，你将股份予我，这不是要我趁人之危吗？″

“小兄弟啊，这逢喜楼交在你的手里，它还是我周家的产业，如果由别人染指，恐怕我姓周的就会被扫地出门了！

周老板若真要我相助，我自当尽心尽力就是了。

你若不担着股份，这弱肉强食的金子寨，谁会服你？

“周老板，你不要着急，这个慢慢再谈。

你若要担着那仁义的虚名，不肯接受，我只有眼睁睁看着这一辈子的心血，落入他人的手中！″周老板说着，不觉又流下泪来。

周老板，这事也急不得，你容我想想。″丁肇辉无奈回答道。

丁肇辉从逢喜楼回来，想着周老板的话，总觉得是左右为难。却不想逢喜楼要转让股份的事，转瞬便在这无墙不透风的金子寨传了开去。这可惹恼了一个人，此人便是和逢喜楼一街之隔的旺春酒楼老板彭大丁，这彭大丁原是绿林出身，生性狠毒吝啬，年轻时得了癞疮，头皮上少了几块头发，人前称做彭老板，人后大家都叫彭癞皮，六年前他来到这金子寨里，因其妻的族姓和警察局的曹探长攀了妻舅的关系，使手段盘下那旺春酒楼，但其本不识经营，人品也差，生意还不及逢喜楼的两成，便火辣辣的盯上这逢喜大酒楼，妄图故技重施，强占为己有。所以他听到这个消息，便急匆匆赶往警察局里，要找曹探长商议。

这曹探长四十岁的年纪，唇上蓄着浓须，在探长这位置上坐得久了，虽然着了便服，也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。听见彭大丁说了来由，便伸手拢了拢袖口，开口说道:你散出话去，就说我曹某人要收买那股份，看谁还敢来沾一手！彭大丁喜滋滋的回去，第二天，曹探长和彭老板要联手收购逢喜大酒楼的消息，便从金子寨的餐饮行业协商会上传遍了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。

而丁肇辉这些天思来想去，还是犹豫不决，小刘子见了，便道:″我看二少爷还是接受周老板的提议，先帮周老板渡过难关，等周家的公子哥身体恢复后，再将股份奉还便是。丁肇辉听了，不觉豁然开朗，旋即做出决定，接着便按着自己的办法开始行事。

这天歇班过后，曹探长刚回到自个在中央大街的洋楼里，门房便递上一张帖子，曹探长接过来一看，上面写着:

丁氏百货公司

丁肇辉 拜上

“这就奇了怪了。曹探长心想，“这刚到金子寨的黄毛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？″他向门房挥了挥手:叫他进来。″

不一会，丁肇辉笑吟吟的走入前厅，拱手说道:小可丁肇辉拜见曹探长，听议会厅的丁议员介绍，曹探长是最仗义的人，所以小可今天冒昧前来，一点见面礼，还请探长大人笑纳。″说完从身后的小刘子手里接过一个檀木盒子，递于曹探长手中。曹探长打开瞅了一眼，见是一对金灿灿的元宝，不觉心中一惊，暗想:那彭癞皮一年也送不来这个数啊！这小子真够大气，看来传言不虚，是个做大事的料！便笑着道:真是少年英雄啊，坐，坐。待丁肇辉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下，曹探长又道:“丁议员和丁老板什么关系啊？

“丁议员是小可的族兄，本想烦其引见于探长，但近来族兄公务繁忙，小可便自行冒昧前来，打扰探长了。

“哪里，哪里，丁老板客气了，丁议员公务繁忙，哪敢劳烦于他。

“我想摘个吉日，请曹探长和族兄一起在逢喜楼上一聚，不知探长可否赏光？丁肇辉恭身询问道。

客气，客气，准到，准到。曹探长笑哈哈的答道。

这次愉快的会面后不久，餐饮协会的江会长便在例会上宣布:曹探长从来无意参股逢喜酒楼，如有人再造谣生事，定加严惩不贷。

丁肇辉便将伯父给的500两的银票，经一位刚结识的罗经理介绍，抵押给信天银行，贷了5000个大洋，与丁肇祖一起雇了辆别克牌黑色大轿车，向逢喜大酒店驶去。路上肇祖抱怨道:二哥，你这可是把咱老钱都投进去了，那万一要是生意不好怎个办哪？

丁肇辉笑道:天下的赌档，这里独占了十之七、八，那每天的现银像这清江河的水一样涌流，这里的酒楼如果不挣钱，那还有哪能挣钱？″

可这5000个大洋，可以另修一座逢喜楼了，不知道周老板能给咱多少的股份？″

丁肇辉听他四弟这样说，便正色道:“人家周老板拼了一辈子挣下的家业，在这危难之际出让股份给咱们，咱避嫌还来不及，哪能和人家去争股份的多少。″

丁家兄弟的轿车半个时辰便到了逢喜楼前，这边逢喜楼的周老板早已在酒楼门口恭迎着，为示郑重，特意将协会的江会长请了过来。四人见面互致问候，包房里坐定，丁肇辉便将信天银行的支票递于周老板，周老板双手捧过，一看金额，不觉大惊，原先他心里打算让丁肇辉出1000个大洋，便让三成股份与他，这在上次酒宴上自己也暗示过此意，却不想丁肇辉递上来的是一张5000元的支票，周老板开口问道:老弟，你怎么拿这么多大洋来？

周老板真心相邀，我也要表示我的诚意。″丁肇辉笑道。

周老板沉吟片刻，然后说道:“那既然老弟你支票已开好，这张支票我收下了，我就将逢喜楼的八成股份转让与你。

“这可不成，你这不是让我背骂名嘛！就按原先议的，我只占三成。″丁肇辉答道。

周老板感慨道:老弟，我终究是要回章台去养老的，你不能让乡亲来戳我脊梁骨，说我睁眼欺负小老乡吧。

周老板硬要让出八成股份，丁肇辉只是不答应。江会长笑哈哈的站起身，向下摆着双掌示意双方不要再争了，江会长说道:周老板是真心转让，丁老板是诚意接手，我提个议，周老板也不要坚持让出八成股份，丁老板也别硬只收三成，你们这老少兄弟俩，各占五成如何？″

于是在江会长做中下，丁肇辉以5000大洋接下逢喜大酒楼的五成股份，周至深周老板终于能安心的退下来，将酒楼交于丁肇辉手中。经江会长之口一宣传，这一老一少你推我让的股权交易，竞在这视强权为真理的金子寨，一下子传为佳话，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，加上周老板留下的各色佳肴，逢喜楼的生意是旺上加旺，一个月下来，酒楼的帐房便对丁肇辉报喜道:依这生意，一年下来，可以净赚5000个大洋！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