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月传

第1章 楔子

悦君来客栈。

客栈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不少人，倒卖的商人，走江湖的侠客，徒行的僧人，还有满脸络腮胡的一群异域人，不知是羟库还是昆吾。

老板娘是个总客气笑的中年女子，本是中原人士，虽说已经在此地住了小二十年，但是语调里还是带着中原官话的气息。

大家都叫她吴夫人。

听闻吴夫人本家是个官家，某一日见父亲招待一位游侠，她偷看一眼便说着非此君不嫁。她父亲奈何不了，便随她去了。于是吴夫人跟着游侠到了边境，一个叫蓬朗的小镇。后来蓬朗被匈奴压了境，游侠便收了剑，拿了长枪参军去了，后牺牲，尸骨无存。吴夫人便在此地生了根，日日等游侠英魂归来。

常在此地走动的人都认识她，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满脸堆笑，热情又随和。

紧关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捶的砰砰响，连风沙声都掩盖不了，吴夫人连忙去开门。

“哎呀！入耳的是个女子的声音。

门一开，黄色的沙子裹着风闯了进来。

“快进来快进来！吴夫人赶紧招呼着。

门外是两名女子，虽然浑身上下都裹的严严实实的，也认得出来，这不似常在此地走动的人。

两女子进了屋，吸引了所有人都目光。因为这里除了吴夫人，再就是那群异域人里有个女子，还未曾见过有别的女子来。而且看这身形，瘦弱得大风一吹便要倒下的模样，在这里如何存活？

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子，一身黑衣，一进来便把头纱扯了下来，一边“呸呸呸的吐着沙子，一边拍头发。“这恶劣的天气，我可真是不愿意再来一次了。

随着她把头抬起来，众人才看清她的模样。小巧的鹅蛋脸，配着一双精灵的杏目，薄薄的嘴唇若三月桃花，只是脸上的表情着实有些不耐烦。但看向另外一名女子时，表情又变了。

另外一名白衣女子则显得文弱的多。她只是将额巾掀下来一块儿，露出一双桃花眼，眨了眨眼睛，好似含情带俏。

“你脸上没沾风沙吗？黑衣女子问。

白衣女子摇摇头。

吴夫人看她们累得慌，赶紧过来招呼。

“二位姑娘受苦了，先坐着，我去打些热水来，可想吃些什么？

黑衣女子先说话道:“我要最大碗的牛肉面，她要小碗的就行，再来一壶烈酒！

“好咧，您二位稍等！吴夫人正要走，白衣女子拦住她。

“多谢吴夫人，烈酒不要，只要面即可。劳烦了。

吴夫人笑着又看向黑衣女子，立刻又应了下来。“好勒！

黑衣女子轻跺脚。“为何不让我喝酒？我都快小半个月没喝酒了，实在是馋的很。

白衣女子没说话，只看向大堂里的客人。

所有的桌子都坐了人，只有角落里僧人那桌对面还空着，僧人在闭目念珠。

“先去坐着吧，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。

黑衣女子“哼了一声，不情不愿的跟着白衣女子往僧人那桌走过去。

白衣女子双手合十行礼道:“打扰大师了，可否行个方便拼桌，其他桌也都有客人了。

那僧人倒是慈眉善目的，本没注意到这两名女子，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。

“不打扰，两位施主请便。僧人也站起来还了礼。

“多谢。

两人坐定，小二拿了一壶热水给她二人倒上。没多会儿吴夫人也端着面来了。

“两位姑娘久等了，面来啦！

“多谢。白衣女子点头道谢。

“不用客气。吴夫人给他们把面都端到她们面前，也未离开，她拿着托盘，将托盘撑在桌子上，说:“两位姑娘看着不像在这附近走动的，可是从中原来的？我本家是江都府的，可算老乡？

黑衣女子脸上一惊，喜道:“是中原来的，我松江府的，跟你本家不远呢。

“那感情好！看你我是老乡，这面送您两位了，您先吃着，若是渴了想喝酒，只管来找我！

黑衣女子笑道:“那可多谢老板娘了！

吴夫人笑着招招手回了后厨。

黑衣女子拿了筷子，毫无吃相的把面夹起一大坨塞到嘴里。反倒是那白衣女子仔细从荷包里拿出一双银筷子，放在碗里沾了沾，才开始细细吃了起来。吃饭时她才摘了面纱，只是还是挡住了半张脸，另外一侧也看不到。

大堂里又安静下来，与外面那漫天的风卷黄沙如两个世界。

两人吃饱喝足，叫来小二问有没有多余的客房。

小二答道:“客房早就预定完了。两位姑娘第一次来有所不知，蓬朗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刮大风，少则两三天，多则七八天，一般这时要来此地的客人都是要提前来定客房的。

白衣女子向他道了谢，便没再多问。

“那今夜可怎么办，你不是说这附近就这一家能住人的地方？黑衣女子问道。

白衣女子向紧关着的大门看去，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作答。正想着呢，吴夫人来了。

“二位姑娘不必担忧，我方才去看了入住的客人，有一房预定的并没有来，想必是耽搁了，姑娘若是不嫌弃，可在此歇息。吴夫人说着招来小二把钥匙拿来。

白衣女子有些诧异，这老板娘对她们未免也太热心了些，但还是接过钥匙道了谢。

二人正准备上楼的，突然听到紧关着的大门被拍的响，想必是又有避难的客人来了。

吴夫人赶紧去开门。

两人本没在意的，却见一大帮人乌泱泱的进来的，少说也有七八个，无不是身上都裹着黄沙。令人奇怪的是都穿一模一样的衣服，围着一个穿着华服的男子。

那华服公子拍了拍身上的沙子，将面纱取了下来，剑眉星目，英俊不凡。

吴夫人将门关好，才过来招呼。

“诸位辛苦了，可有预定？

那为首的一位男子将行贴拿出来递给吴夫人。

吴夫人双手接过来打开，一看上面的名字，脸上立刻堆笑，道:“原来是贵客！快快！您先上楼歇着，要我提前备的东西已经备好了，稍后就给您端上来。

“多谢。那男子抱拳行礼道。

一行人又乌泱泱的上了楼。

白衣女子注意到这行人，那华服男子似乎也感觉到有人在看他，但也未多加留意，只是看了一眼，便匆匆上了楼。

两人也没多做停留，随后上楼休息。

夜里风渐小了些，只是偶尔才听见那么一两阵风呼啸而过的声音。

某上等客房内，白日里那华服男子，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卷的地图在灯下仔细看着，丝毫未注意到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。

但他也够警觉，才被人打开一道缝，就听见动静，立刻拿起桌上的宝剑。

窗户上坐着一名黑衣女子，她一只脚搁在窗沿上，一只脚在外边儿。

“公子不必慌张，我们白天里见过的，在楼下大堂里。

男子皱着眉想了想，确实有些印象，却也没放松警惕。“姑娘夜闯男子的房间，怕是不妥，若无要事，还是早些回去才是。

女子从窗沿上跳下来，往里走着，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，一上一下的抛着玩儿。

“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。白日里我家洛洛看出来你生病了，非要我给送药，我本着出门在外，人生地不熟的规矩，也没想多管闲事，可我家洛洛医者仁心。这不，还是要我给你送药来了。说着，她将瓷瓶抛给男子，男子顺势接了。

女子见他收了，便不再打扰，正要翻窗再回去的。

“姑娘且慢！

女子停下脚步，回头问道:“你还有事儿？

男子想了想，回答道:“我先多谢那位洛洛姑娘的好意。只是她说我生病了，但我暂未感觉到身体不适，这做何解？

女子浅浅一笑，“你若不说我险些就忘记了。洛洛说，你的病才初现端倪，最多再过十二个时辰，你就会感觉到腹痛如搅，浑身如溃蚁钻穴，病发后最多三天，便会不治身亡。

女子这番话，着实让男子惊到了，他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女子，连嘴也忘了闭上。

女子哈哈一笑。“信不信都在于你，我反正只是个跑腿的，就此别过。若你还活着，青山绿水，后会有期。女子翻上窗户，消失在夜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