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亚人国度里当老师

第18章 疏失

下午两节课的时间，我基本上都在办公室度过，整个地方空无一人，只剩下自己摆弄原子笔的喀擦声。

“真无聊。

不久前有一个斗篷男跑进来拿东西，我尝试跟对方打招呼，却被当成耳边风一样无视。这间学校的人是不是都没学过什么叫做礼貌啊？

反正闲著也是闲著，我拿出老师专用的课表，得知克莱希尔正在教Ａ班的数学课。不晓得往椅子偷放图钉他会不会发现。

不过最让我惊讶的发现，是在某个办公桌上发现的一张照片。

那是张早已泛黄的两人合照。

照片中主角的蓝色头发比现在稍微长一点，仿佛随时都在不爽的眼神——不对，照片裡的女孩脸上挂著罕见的笑容。

“这不是⋯⋯尤朵拉吗？

两者之间的反差实在太明显，我感到难以置信。

照片裡的尤朵拉似乎沉浸在喜悦当中，简直和昨天差点干掉自己的是完全不同人。

有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她，由于反光看不清楚脸部轮廓，只知道对方是个女人，身上穿着露肩米白色连身裙，给人的印象十分优雅又秀气。

看上去不像准备好后才拍的，异世界应该没有照相机这种东西。

我听说有种魔法技术，可以从他人的记忆片段裡撷取一小段出来，然后印制在任意材质上。这应该也是那个吧？

脑海突然浮现昨天的回忆，该不会——

“这女人就是尤朵拉被杀害的朋友？

根据目前不多的情报来推测，这位女士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，但确切原因不清楚。

我只知道对尤朵拉而言她肯定是个关系不浅的人物。两人感觉相差起码超过二十岁，与其说朋友，亲戚或老师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。

无论如何，能够看到尤朵拉罕见的一面，都让我内心产生了微妙的情绪。这使得拉近彼此关系的任务更增添一丝希望。

起初遇见那家伙，不仅非常毒舌又暴躁，但那一定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机制。

尽管在百般误解的情况下朝我发动攻击，事后也愿意压低立场替自己缝好衣服。

如果只凭这点就认定尤朵拉是个暴力狂，那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。

“——？

这时我隐约听见走廊有脚步声，赶紧放下相框坐回位子上。

如果随便翻看同事物品的行为被发现，只会让本来就充满障碍的人际交流变得更加困难。

接着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
“唉⋯⋯

走进来还伴随一声叹息的白发身影——正是克莱希尔。

他紧皱着眉头，俊俏的脸庞透露出些许疲倦。

“看来你的一天也很难熬啊，这样我就稍微觉得安心了。

“喔，居然是新谷老师。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。

“⋯⋯为什么？身为导师不能待在办公室休息吗？难道还得付费解锁会员？

“吾辈没有其他意思。

起初以为这个变态贵族在讽刺自己，但随着氛围沉淀下来，我察觉到他的语气中不存在开玩笑的成分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包装在客气态度底下的质问。

“冒昧问一下，你今天只有上两堂课没错吧？

“的、的确是这样⋯⋯话先讲在前面，我可没偷懒喔？不相信的话很欢迎来看我屁股上的烧焦痕迹——

“请把裤子穿好，这场面如果被某些人看见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的。克莱希尔说，“吾辈并不是在怀疑你的教学实力。

“那就好。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搭上更多麻烦。

“看样子⋯⋯你果然不知情啊。

“知道什么？

对着不解的我，克莱希尔深深吐了口气，然后说出差点令人心脏停止的话：

“——Ｂ班刚才发生了意外。

“——！？

发⋯⋯发生意外？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？

我们确实从第二节课后就没再见面，午休时间也大部分耗费在跟艾利森的谈话上。下午是连续两节理化课，下课时间顶多二十分钟，会出什么事？

这个时候，我注意到克莱希尔瞇起那对红色眼眸，等待自己稍微缓和下来才再度开口。

“新谷老师，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吗？

“别再跳针了。那种事谁会知道啊，又没有收到通知！

“所以你有时间跟副院长吃饭，没时间去关心一下班上的情况？

“拜托！是艾利森她主动来找我的。短短几堂理化课是会发生什么——

我话刚讲到一半，克莱希尔弹了个响指，空气瞬间变得比寒冰还要冷峻，害我气喘不过来，肺好痛。

胸口开始发烫，接着蔓延到手脚。

咽喉、耳鼻、体内的器官不断受到某种外力挤压，无法正常运作。

这样的状态虽然只持续几秒钟，对我来说却有如永恒那般长久，以为差点要死掉了。

“咳、咳咳——！那是什么鬼⋯⋯刚刚发生什么事？敌人吗？

“只是一点受人唾弃的手段。克莱希尔说。瞳孔闪过一丝不详凶气。

“⋯⋯请、请别再用了⋯⋯是我不好。

重新获得呼吸许可，才知道活着如此美好。我按压着发疼的胸口不停喘息，向克莱希尔道歉。

“虽然照顾本校的学生是每一位教职员的工作，按照规定，吾辈必须协助失职的你——

“那就看在同事的份上帮我一把⋯⋯

“——但这次吾辈不会这么做。

出于想要弥补事态的言论，被克莱希尔果断地拒绝了。

“为、为什么？

“假如你要浪费时间在这裡问原因，还不如去关心学生。

“————

撇除那些糟糕传闻不谈，作为在这间学院教书已久的前辈，克莱希尔绝对有资格说这些话。

如果顶嘴回去，只会凸显自己的幼稚，代表我根本没准备好承担导师的重责大任。

“虽然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意外，但是新谷老师若抱持着敷衍的心态来到本校，吾辈会毫不犹豫地请你离开。

我咬紧牙根，身体还保留着痛楚。

——以此作为警惕，我推门而出，全速往Ｂ班教室前进。

◈

“——大家！都没事吧！？

推开门时差点没踩稳脚步，我连忙用双手撑住讲台，一边呼吸急促的环视整间教室。

学生这边看见老师突然闯入的反应相当平淡。难道是已经习惯这样的进场方式？

“——！

名叫璃奈的狐狸女孩瞬间从桌上弹起，嘴角还流着一点口水。

几个学生不断安慰兔耳女孩⋯⋯喂喂，她整个人都躲到桌面底下发抖了，没事吧？

现在是下课时间，众人刚从理化教室回来，桌上放着浅绿色的玻璃试管和厚重课本。

所幸大家都四肢齐全没有受伤——不，并不是全员平安。

有两名学生不在现场，座位是空的。

“跑这么快，老师你难道被人追杀吗？

“高桥同学跟渡冴同学呢？我没有理会火焰男孩的玩笑话，语气着急地询问。

“⋯⋯咦？老师不知道吗？

悠娜碧——按摩著翅膀的那位包包头妖精，一边说著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。睡意还未退散的璃奈也揉着双眼表示困惑。

当务之急不是顾面子，而是了解那两位的情况。我毫不犹豫向在座全体学生谢罪。

假如继续说谎，就等于完全没把克莱希尔的教训听进去。

“总之⋯⋯实、实情就是这样⋯⋯

我做好了被嘲笑的心理准备。羞耻心促使我握紧双拳，脸孔冒出冷汗。

下一秒，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嫌弃目光轰炸——

“什么嘛，那两人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德性，老师拿他们没辙也很正常啦！

“一直以来⋯⋯？

结果出乎我意料。

自己不仅没被当众狠狠嘲笑，学生们貌似也能体会这件事的难度，纷纷用玩笑话带过。

我亲眼目睹早自修的交手，早该查觉到这不只是普通的同侪打闹。

差点被不良少年丸介打了个半死，用肉体换来的线索应当更加重视。

当亚人的导师果然不容易。

换句话说，如果这项工作真的这么轻松，也不会让那么多职业教师选择放弃了。

目前想克服这些难题还存在很大的距离，但只要能坚持下去就有机会挽救。

“他们应该⋯⋯没事吧？

“嗯，听说伤势不严重。放学后就可以去探望喔。

璃奈似乎是看见我如此担忧才特别强调，真是贴心的孩子。

“真菌老师，我们在升上一年级前早就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，渡冴同学根本是怪物等级的。你没必要因为被打倒怀恨在心啦。

“不过，能够撑那么多下倒是挺让人惊艳的。根据统计，先前每位导师的平均值是两拳，真逊老师却足足有三十七，已经远远超过那个数值。

“没事记录这个干嘛啊⋯⋯还有，我的名字是真志。

这些小鬼平时上课假装不会写阿拉伯数字，遇上这种无聊事就对数字异常敏锐。

“那两人现在在哪裡？

“保健室，系原老师带他们去那边治疗了。璃奈回答。

“系原⋯⋯他是谁？

“我们的理化老师。虽然是个每天披着斗篷的怪人，但医生这个角色倒是当得相当称职⋯⋯好痛！

被坐在隔壁的女孩用爪子刺中小腿，叫做冈岛岩明的红发少年惨叫过后转过头去瞪她。

“妳没事干嘛戳人？

“因为冈岛同学说老师的坏话，真是没教养。

“讲到斗篷怪人就马上和系原老师联想在一起，妳根本没资格骂我吧？

两人吵了起来。顺带一提，岩明是长著牛角的亚人。

“就算对老师的时尚风格有偏见，我也不会大声说出来。冈岛同学平常不是很喜欢锻炼肌肉吗？总爱吹牛自己多么男子汉。渡冴同学发疯的时候怎么就不见踪影呢？

“唔——！？那、那是因为⋯⋯

“所以我才说牛头人都是空有体力的蠢蛋啊。

“蛤！？岩明的情绪瞬间被那句话触发，他伸手指向眼前长著漆黑羽翼的女孩，“少、少瞧不起人了！我也知道妳的秘密！打从知道自己没办法穿丝袜就一直感到自卑，睡觉经常流口水的九寻同学都比妳可爱多了！妳这个麻雀脚！

“少囉嗦！我的穿着关你什么事——

“那个，虽然被冈岛同学称赞很开心啦，但我真的很常流口水吗⋯⋯？

随着岩明跟隔壁桌的女孩展开追逐战，班级再度乱成一团。

真希望川绘里也在场⋯⋯不对，我不能一直仰赖学生的能力，这样下去永远不会进步。

“来，老师应该也累了吧。请用茶。

这时有名长得像黑猫的学生递来一瓶矿泉水，或许是为了避免口干舌燥，让我感到无比欣慰。心想自己总算被学生当成伙伴了，没有丝毫多疑地喝下去。

“真好骗。

然而，下一秒对方就露出邪恶的笑容。

“——？

还没来得及理解对方说这句话的涵义——肚子突然痛了起来。

我望着学生脸上诡异的微笑，意识到自己中计了，却无力反抗，只能任由视线一点一滴模糊，喉咙也无法发出声音。

是要臣服于底下学生的淫威？还是要强撑到最后一刻呢？那样我很有可能会拉在裤子上。

经过深思熟虑后，我决定——

“厕所在哪！？

——立刻冲出教室。